兒子望著我，我瞧著他，身板不自覺端的很正，憋不住的情況下我仍然想保持一個父親的威嚴。在心里我對自己說，“他還小，我不也是從那時候過來的嘛。”這輔導兒子作文的一幕，引起了我對“閱讀”和“生活”的一些往事。
我醒事比較遲，25歲才算真正意義上的讀書。
三年高中一朝落榜，父親瞥見電腦屏幕上慘不忍睹的成績單，強撐著笑說道，“走，明天跟我學開車。”從手扶拖拉機到雙橋貨車，父親一輩子都在路上。
老家背靠礦山，這里的白云石、石灰石礦質(zhì)優(yōu)良，從我記事起就在開采，忙忙碌碌的一條溝，叮叮當當聽不完的鑿石裂山之聲和粗壯雄邁的吆喝韻調(diào)。兒時為了一睹放炮時的驚險，就約上幾個小伙伴遠遠地伏在山坳里，“轟隆”一聲，心房和神經(jīng)為之一顫，接著充當自己預定好的角色，或警察、或小偷，在星羅棋布的田坎上嬉戲追逐。
這窄窄的一方天地藏著一代人的酸甜苦辣。
父親沒讓我學開車，他送我出了秦嶺，在那個相對閉塞的年代，我是村里第一個因為沒有考上大學而上大專的“假學生”（村里人的舊觀念）。
不出意外，畢業(yè)的我和大多數(shù)人面臨同樣的境況，為工作發(fā)愁。為了消磨接下來的日子，我開始讀書。幸運的是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，我接觸到了那本足以改變我后來生活軌跡的書——《早晨從中午開始》。
作者王衛(wèi)國詳細記錄了自己的文學創(chuàng)作過程，乃至于諸多對人生問題的思考與剖析，我第一次意識到寫書的工作不亞于古代草根皇帝朱元璋的創(chuàng)業(yè)之路。經(jīng)過這本書的浸潤，我陸續(xù)讀完了《平凡的世界》《人生》，以及短篇、中篇小說集《一生中最高興的一天》。尤其是《生活詠嘆調(diào)（三題）》和《我和五叔的六次相遇》，讓我性格中多了些豁達。
我相親過程中并不順利，會因為對方表情、神態(tài)倨傲而一個人鉆牛角尖，會因為自己相貌一般而缺乏自信。
而當我被書中的人物感染后，前后發(fā)生了觀念上的重大轉(zhuǎn)折。我不會因為對方心思復雜而牢騷滿地，也不會因為對方神態(tài)傲睨自卑心暗茁，更不會因為屢屢敗績而意志頹唐，換句話說我在用心感知這一切，就如同書里的孫少平、高加林、馬老頭的兒子小馬。
不過我比他們幸運，我的妻子如同書中那個孫少平護在心尖尖上的田曉霞，陽光且情感細膩，自信而富有知識女性的神秘。我曾和妻子曾談到相親、磨合、結縭時的種種情景，她說，“那時候見你發(fā)短信文縐縐的，或許是個“安靜”的人，我愿意了解一下。”
日子過的興興頭頭，后來我成了一名鋼鐵工人，負責石料的驗收工作。每天提著鐵通穿梭在各個采樣區(qū)，嗅著石塊散發(fā)出淺淺的硫磺味，我會不經(jīng)意間想起老家的礦山。思維蠕動，興之所鐘，回家在鍵盤上敲打出那窄窄的一方天地的一些趣事。
多年來我養(yǎng)成一個習慣，上下班的背包中總要裝著一本書，一方面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閱讀，另一方面鼓勵自己不斷要有“寸進所得”?？粗切鴱膷湫碌睦饨侵饾u斑斑駁駁，愈來愈有古董的味道，我心里很滿足。那些史書中繁體字的飽滿圓潤，句與句之間人物命運的跌宕起伏，執(zhí)念的輪回與救贖，往往觸動人心，令人感喟半晌。
充實的鋼鐵生活，周圍同事在崗位上的一些奮斗小故事，處理家庭瑣事時的“不倒翁”，人生十字路口的踽踽徘徊，都成了我筆下故事的碎片。我就像拾掇一件衣服一樣，把他們拼拼湊湊，走邊簪花，讓他們鮮活生動，時不時點綴些生活的“不如愿”，讓他們在各種媒體網(wǎng)站上見到另一個自己。
“這是我嗎？”他們難以置信。
“據(jù)實而書，童叟無欺。”我笑著說，“別小看自己。”
時間久了，當他們面對鏡頭時，會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打扮。我說，“不用，我是來記錄鋼鐵工人的，不是來參加時裝秀的。”他們捧腹大笑。額間汗水的劃然而落，廠房機器的轟鳴粗放，生產(chǎn)線上的一派酣然，這里的故事根本寫不完。
更意外的是，有時我還收到一些稿酬，這些足以支撐起我另外一些“小野心”，比如嘗試在報告文學、短篇小說上的不斷學習投入。
在另一些事情上，閱讀也許真的能讓你在戒驕戒躁的同時，對事情進行客觀處理，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損失。
今年7月，父親在外地摔傷了腿，我和妻子連夜趕飛機到達目的地。老實說，以前我覺得父親就像家鄉(xiāng)的那座礦山，對我的愛永遠沒有盡頭?，F(xiàn)在，他在病床上光著臂膀，吊著一只腿，盆骨一側拖著尿袋，突然一下子我有些怔怔的。
到了第二天中午，我們見到了工地負責人，零零碎碎說著無關緊要的話。其實就一個意思，父親未佩戴安全帶是導致此次事故的直接原因。我聽的火氣直冒，沒控制住便爭論了起來，但仔細一想總覺得哪里不對。書上說，“攻其所必救，守其所必攻。”他如此引導我，必定有他不想讓我知道的事。
我記得以前我在寫一篇短篇小說時，主人公因為對“勞務糾紛”知識所懂匱乏，才讓對方掩蓋了有效證據(jù)，雖然最后得到了公正裁定，但無異于南轅北轍，耗時耗力。
接下來的幾天，我和妻子一邊照顧父親，一邊跑遍了當?shù)卣詹块T，同時搜集同類安全事故做比較，可以說是日夜案卷不離手，我把這次特殊的閱讀經(jīng)歷稱之為生活中的“惡補”。
后來，我們一方面向當?shù)貏趧颖O(jiān)察大隊了解情況，一方面通過企業(yè)信用平臺確定勞務公司法人，并開始進行工傷認定、傷殘鑒定等一系列流程。
4個月后，事件的處理和當初猜測出入不大，在法律強大的保護下，給父親辦理完成了一系列賠償，以及后續(xù)手術、健康復查，結束的那一日才真正舒了一口氣。
書到用時方恨少，生活和閱讀好像永遠也分不開。（漢鋼公司 戚 龍）
